圖：北京春天的繁花。\作者供圖

　　我跟母親商量，外面的花開得可好看啦，想不想去看看？不然下周又要去住院了，周末颳大風，出不去門，大風一吹，恐怕花都吹掉了。問了兩次，母親都愉快地答應了。

　　周四上午辦好住院手續(xù)，趕回家，接上母親去看花，和芹陪著一起照顧。本來想去綠堤公園，但路上時間長，怕母親堅持不住，改去陶然亭公園。給媽媽換上運動服、戴上帽子，嘿，老太太立馬神氣十足！公園里繁花盛開，湖水平靜，母親說這么多花，真好看！湖中蛙鳴聲聲，母親說我特別喜歡聽蛙叫聲。我說，我在好幾個地方發(fā)現(xiàn)，蛙聲也有地域口音，廣東的蛙鳴是咕嚕咕嚕的，四川宜賓的蛙大嗓門，咣咣咣；夏威夷的蛙鳴像小鳥叫，啾啾啾的。媽媽說：真的?。∞D(zhuǎn)了半個多小時回家。母親有點累，但心情挺好。

　　周五和芹去醫(yī)院覆查，我在家陪媽媽。照顧媽媽吃了蛋白營養(yǎng)素，一點艾餃。早起媽媽的狀態(tài)又低迷鬱鬱，我攙扶媽媽躺下休息。用藍牙音箱播放音樂，特意把音量調(diào)大聲，讓媽媽能聽到。

　　我坐在客廳，媽媽在臥室，家里十分安靜，只有音樂充滿整個房間?！耙驗閴粢娔汶x開 我從哭泣中醒來”，《一生有你》的這一句歌詞，一下子觸疼了我，我走到衛(wèi)生間用毛巾捂住臉，無聲地哭泣，不敢讓媽媽聽見，也不敢走進臥室，我只想讓媽媽聽見音樂的旋律。

　　音樂充溢房間，悠揚的、恬靜的、深情的、歡快的，然而悲傷卻總像一道尖銳的裂隙，穿過旋律的音符，我覺得心口痛……

　　我多盼望此刻躺在臥室的母親是健康的、快樂的，眉頭是舒展的，心情是平展的。聽著音樂、看著窗外的玉蘭樹，然后慢慢自己走出來，跟我說這說那，隨手拿一點水果、小零食吃，然后拿起手機看一看，發(fā)發(fā)信息、點點贊……

　　我找了兩本小說，陳彥的《主角》、葛亮的《燕食記》，跟母親說，這兩本書很好看。然而母親翻了翻就放下了，說沒心情看書。

　　我束手無策。我們千方百計找醫(yī)生、買各種蔬果各種營養(yǎng)品、燒各種菜，母親不僅吃得很少，并且蛋白質(zhì)嚴重攝入不足，包子只吃一點皮、炒蛋只吃極小的一塊、肉幾乎不吃，全營養(yǎng)素要求六勺……血象指標十幾項異?！€總是愁容滿面，也不愿意起來活動，睡著時不停說夢話，可見心里壓了多少心事……我不知到底應該怎樣開解母親，設身處地地想想，叫一個八旬老人坦然面對，真是一件說者容易做者難的事。其實我自己也無法接受這個現(xiàn)實。心力交瘁，咳嗽得厲害，嗓子啞得說不出話。

　　預報說可能有九級以上特大風力，得預備一些蔬果。我囑咐母親躺在床上先不要動，自己到樓下菜市場買了一堆菜果。爛手藝炒了個雞毛菜，用的老抽，色香都不行，味道勉強算有點咸味，母親居然吃了好幾口，沖的營養(yǎng)粉也喝了，精神好一些了。

　　吃點東西后，母親在沙發(fā)上坐了會兒，我暗自高興音樂終于把母親“吸引”出來，跟母親開玩笑：“女兒做的破飯，老媽還挺捧場哈！”母親眉頭舒展，一邊聽音樂一邊和著拍子微微頷首，很享受的樣子。

　　母親的好狀態(tài)一直持續(xù)到晚上，問十級大風怎么還沒到？叫和芹不要把窗簾全拉上，留半扇，看看窗外的樹怎么聞風起舞。我們說老太太又開始操心閒事、關心國家大事了，說明見好啊！

　　周一上午入住第二住院部，開始身體機能調(diào)理治療。醫(yī)生們都很好，一個一個過來問、過來鼓勵老太太。妹夫從新加坡專程趕過來，故意不讓我們提前“透露”風聲，要給媽媽一個驚喜。我把妹夫從電梯悄悄帶到病房，妹夫“快閃”在母親面前，果然媽媽喜出望外。妹夫哄媽媽說來出差，順道看看媽媽。母親中午吃飯的勁頭就大不一樣了，她自己也開心，像孩子一樣，告訴我們：我吃了半盒菜，半個蕓豆卷。

　　和芹回杭州了。周二一早，我問護工，老太太夜里怎么樣，護工說很好。下午煲了百合麥冬雪梨蓮子羹給媽媽拿去，媽媽的神態(tài)輕松、氣色紅潤，面帶微笑，一一歷數(shù)今天中午吃了什么、晚上吃了什么，蛋白粉也喝了，在樓道里蹓跶了幾趟，得到了醫(yī)生護士的表揚。明天的三頓飯也訂好了。媽媽好，我們也釋然了。

　　師長小波約我參加老朋友茶敘，抽空跑去。大家很高興，我也很感慨。我想讓自己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出來，在友情的溫暖中，回歸朋友圈，回歸輕松親切的氛圍，回歸思維火花的碰撞。我用茶一一敬大家，面對師長摯友，還是忍不住落淚，此時淚水是溫暖的。